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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內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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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太子, 私下和帶兵的武將有來往, 可大可小。全看皇帝如何想, 若是皇帝信任太子,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說太子關心軍要。但若是不信任, 疑心太子居心叵測, 想要結交軍官, 傾覆皇父。到時候就不好收場。

寶馨和馮懷有來往,知道東西兩廠番子的厲害。而且不說東西兩廠, 就是錦衣衛,那也不是吃素的。

她指甲摳住朱承治的手臂,回轉頭看他。朱承治今日出來,為了不引人註目,身邊人帶的並不多,所以也沒留人在外頭看守。

朱承治噓了聲, “估摸著是哪個小沙彌走錯了地吧。”

“殿下!”寶馨被朱承治給氣的半死,“還小沙彌,哪個小沙彌跑到這地兒來了, 要是哪個官人家的, 回頭嗓子一嚎,您拿甚麽到皇爺面前解釋?”

眼下這時節, 僧道都不老實,急哄哄的融入塵世裏,都不安心本分的念經修行了。寺廟裏出家人多, 讀書人做官的也多。交雜在一處,鬧哄哄的厲害。著寺廟裏香火特別旺盛,肯定會有別人到這寺廟裏頭來,到時候被人聽去,還要不要人活?

“我說話的聲音應當也不大,隔著門窗能聽到個甚麽。”朱承治仰唇笑,那邊吳瀚也憨笑,“太子爺說的沒錯,咱們倆說事兒,都壓著聲的來。”

寶馨白他一眼,“這兒就世子嗓門最大。”

吳瀚摸了摸鼻子,悻悻的。

朱承治拍了拍她的手,“沒事,沒事。父皇要是派人來就不會叫人看出馬腳了,咱們還是繼續該做甚麽做甚麽。”

他一派冷靜,好像天塌下來,都不算個事。

寶馨磨牙,他扶著她坐好。倒了茶,繼續就著之前的話頭說。兩人說起話來,似乎有說不完的話,寶馨聽了好會,都是什麽朝廷克扣軍餉雲雲。

其實軍餉都是按時發放的,只不過被上頭人挪用了。遲遲不能發下來,官兵們幹脆把上峰和朝廷各扣一頂鍋。現在還沒山窮水盡的時候,所以還能忍,要是逼的沒門路了,都是刀口舔血的人,發作起來,恐怕也是要見血。

“其實戶部每年都已經把錢糧的賬給造了,孤曾經叫人查過,的的確確是發放下去了。”

“發下去是沒錯,可不到手,肚子餓著,就算在朝廷頭上了。”吳瀚搓了搓手,“而且臣聽說……”他眼皮聊起來,飛快的瞥了朱承治一眼,“這裏頭的水渾的很。”

朱承治嘴裏嗯了聲,坐那兒半晌沒有說話。

寶馨耳朵裏聽著,過了好會,關的嚴嚴實實的隔扇,外廂響起敲門聲,寶馨問了聲誰。

外面響起個老公嗓,“是奴婢侯良玉。”

寶馨站起來,和朱承治對視一眼,朱承治點頭,寶馨這才去開門。侯良玉在門外候著,侯良玉去了宮監的裝扮,一身寶藍杭綢竹葉紋道袍,頭戴萬字巾,瞧著和普通富家翁也沒太大差別。

“奴婢打攪殿下,”侯良玉站在隔扇外,對門內的朱承治一拜。

吳瀚見狀,就要往外頭竄,宮裏的老公他最看不慣,說話陰陽怪氣的,聽在耳朵裏怪拉寒磣的。

朱承治也不攔著,他站檻窗那兒,窗臺邊擺著一盆蘭花。寶馨過去站他身後,讓他把她給全遮了。

“侯先生來了。”朱承治對侯良玉很是客氣。

侯良玉拱手對朱承治一拜,“奴婢聽下頭人說,殿下和恭順侯世子來了這兒,所以過來瞧瞧。”

侯良玉說著,斟酌著詞句,“殿下,這兒人多眼雜,在這兒見面,的確不好。”

東廠番子無所不在,盯著的不僅僅是那些個達官顯貴,這些個香火興盛的寺廟,也是東西兩廠的目標。

“奴婢知道也就罷了,可是叫西廠知道了……”侯良玉頓了頓,“西廠提督到底曾經是齊娘娘的人,若是知道了,也難以保證不會通傳到皇爺那兒去。”

寶馨站在晦暗的光裏,拳頭握緊了些。馮懷那個高傲的性子,哪怕齊貴妃真的做皇後了,都不見得能得他一眼,又怎麽可能隨意拿朱承治的消息去皇帝跟前邀寵。

她聽前頭朱承治笑,“知道又如何,回頭父皇問起,孤就說和吳世子投機,想要出來玩耍一遍。之前孤在宮外的時候,就曾經和吳世子交好。何況入京之後,吳世子也沒帶兵,就算有心之人想要編排孤,恐怕也無從說起。”

朱承治話語含笑,說著手擡起來,指甲掐了下蘭花葉。正好把後面的寶馨給擋的結結實實,連個光影都都沒漏出來。

“小心駛得萬年船。”侯良玉垂手,“殿下也該知道這個道理。”

朱承治唇邊略揚起個弧度,“侯先生說的這些孤都知道,侯先生不用擔心,先生說的理兒,孤都知道,也都記在心裏。”

記在心裏是記在心裏了,可是會不會照著做,那就是他自個的事了。

侯良玉接到下頭番子來報,說是皇太子出現在這兒,他也顧不得休息了,從府上到這兒來。

侯良玉端詳面前年輕的太子,年輕卻不失威嚴,說話間平心靜氣,聽不出他的喜怒。

這才是太子該有的模樣,喜怒也好,心中所想,何必叫旁人知道?

“太子爺既然把奴婢的話已經記在心裏,那奴婢就安心了。”侯良玉弓腰道。

寶馨站在後面冷瞧。她和侯良玉一向不怎麽對付,當年一條小命差點兒玩完,到了現在,哪怕侯良玉對朱承治忠心耿耿,戳眼窩子裏,也有些刺眼。

她嘴唇動了動,覆而又閉上。這個老太監,狡詐多端,一動不如一靜。反正是她在他身邊,不愁沒機會。

朱承治已經把話說完了,但是侯良玉卻還沒有半點走的意思,侯良玉擡眼瞟了朱承治身後,朱承治修長的身影將後面的女子遮掩的嚴嚴實實,半抹衣角也沒留出來,“太子爺已經長大了,許多事都已經能做主。若是太子爺有意,該收了的,還是早點收了。免得人心生變,不好收場。”

寶馨險些炸開一身的毛,這話明明說的就是她!

“這個孤知道了,多謝侯先生提醒。”朱承治將侯良玉送出門,隔扇開了又關上,吳瀚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,還沒來,偌大的屋子裏就剩兩個人。隔扇合上,吱呀一聲過後,就只剩下兩人面面相覷。

“侯公公說的甚麽話!甚麽人心生變,我在這兒,就在殿下你眼皮子下面,還能有甚麽變?”她嘟嘟囔囔,滿臉不爽。朱承治勾了勾唇角,“我倒是覺得侯先生說的有很道理。”

早早吃到嘴裏,生個幾個孩子,什麽事都沒有了。兩個現在主不主,婢不婢,暧昧溫存著,缺比較值真正的親密,總少了那些點東西。

“太子爺你又耍流氓。”寶馨捂住臉,朱承治伸手在她額頭上輕敲一下。他牽了寶馨的手,走到外廂。

迎面撞上吳瀚,吳瀚見兩人的手牽在一塊兒,不好意思笑了兩聲,“打擾到太子爺了?”

“叫朱大爺。”朱承治糾正他。

明明還沒多少歲數就成大爺了,寶馨一副唾棄樣兒。朱承治瞧見了,也不在意,臉上笑笑。拉著她手繼續往前走,年輕健壯的男子,腳下步子哪怕再慢,邁的也大。寶馨手上被牽著,被他帶著走,寶馨吃力跟上去。

“慢點兒,我都跟不上了。”寶馨小聲抱怨。

朱承治腳下停了停,“回頭也要人給你點差事了,叫你走一走。”

“大爺是男人,走的當然快了,拿這個叫我辦差事,我不依。”寶馨也不怕他,手掌和他攪在一塊,笑的甜美。

朱承治嗤笑,手掌握緊了些。狀若無意,“回頭我給你個名分,把咱們倆的事給定下好不好?”

這話聽得寶馨心頭一跳,她反握住他寬大的手掌搖了搖,“現在大爺的大事還沒了呢,不急。”

男人不急也就罷了,畢竟大事當頭,兒女情長根本算不了什麽,但是女人不急,那就格外引得人不得不遐想了。

“你年紀已經緩不得了,你自個還不著急?”

寶馨頓時炸開毛,“大爺難道嫌棄我年紀大了?”她話說的飛快,還沒等朱承治開口呢,泫然欲泣,“那也是,我這年紀的確是有點大,下面的那些個小丫頭,哪個不是要比我年輕貌美,”她說著就要甩開手,“我這就走,給新人讓路,今個正好出來了,也別麻煩回去收拾東西了,我就不回府裏去,自個投靠親戚的了。”

這話說起來一套一套的,兩只眼睛紅了,好像朱承治就是那個始亂終棄的人。

吳瀚見勢不妙,趕緊開溜。把場面留給這兩個人,叫他們盡興發揮。

朱承治腦袋上扣了一頂始亂終棄的帽子,委屈的厲害,自個都還沒真正吃到嘴裏一回,怎麽就成要她給下頭新人讓路了?

他惡狠狠一把攥住她的手,低首在她耳邊磨牙,“甚麽讓路不讓路的,再胡說八道我就惱了。”

這兩人低低私語耳鬢廝磨的,引來兩個路人的側目,寶馨伸手把他腦袋給推開了去。

“明明就是大爺嫌棄我的。”

都道是女人心事難猜,朱承治算是見識到其中深意了。要是她不在心,會急眼和他鬧,要說放在心上。這女人哪裏不會求個名分在身?

宮女裏頭,受過寵幸的要比沒有受過寵幸的,地位要高。可那都是在宮女裏頭,出了宮女堆,這點子就不算什麽了,過得淒淒慘慘,仔細算,那都還是奴才。

朱承治拿不準她到底怎麽想的,要說無意,兩人之間的糾纏算是什麽,要是有意,她未免也太不上心了。

“之前我瞧著吳世子欲言又止,是不是他說的那事兒和甚麽大人有關?”寶馨見他臉色不好,馬上轉移話題。

朱承治目光幽幽,瞧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,“你這兒轉換話題的本事,別想瞞過我去。”

寶馨幹笑了兩聲,她討好的拉住他的手,左右搖了搖。這個討好的小動作,讓他臉色好了許多,哪怕臉色仍就不怎麽好,那種緊繃之色緩解了下來。

朱承治目光移到她手腕子上套著的那只蝦須鐲,蝦須一般粗細的金條松松的圈著皓白纖細的腕子,蝦嘴裏銜顆米珠。這東西她已經戴了有些日子了,自個對她一向大方,吃穿打扮上從來都不苛刻,渾身上下也就見著她戴這個戴的最長久,可見她還是長情的。只要上了心,就會長長久久。

自己身為男人,的確該多讓著她點兒。

寶馨見他神情緩和了,小鳥依人的貼他手邊,“今個回去想吃桂花湯圓,大爺叫下頭做吧。”

她嗓音軟軟糯糯,朱承治攥緊她的手腕,“不到季節的東西,你吃它幹甚麽?”

桂花是金秋八月才有的東西,眼下都熱了,身上夾衣換紗衣,她卻要吃天涼時候才有的東西,“不吃時令的東西,你也不怕傷了脾胃。”

宮廷吃東西自有一套理念,其中一條,不到時令的東西就不吃。覺得這樣才是順應天地陽氣,可以健身健體。

“可是就是想吃。”寶馨吐了吐舌頭,“再說了,壽膳房裏肯定有去年秋天做的糖桂花。”

“你想吃,叫人給你做一碗,但不能吃多了,那玩意兒不好克化,回頭要腹脹的。”他說著,“反正你就在我身邊,我眼珠不錯盯著,不信你還能出別的岔子。”

寶馨喲了兩聲,“大爺可真是太擡高我了,我可沒其他男人。就算我想翻墻,也沒個墻頭。”

寶馨是個中高手,話從她那張小口說出來,哪怕心裏有些疑慮,也一片熨帖。

吳瀚過了好會才找過來,東廠的番子已經知道了,他心頭掛著的一塊石頭也放了下來。

想想也是,青天白日的,他和太子兩個又不是鬼,還能叫人不知道。心下尋思片刻,自己坦坦蕩蕩,沒有什麽不能見人的,打發長隨去看太子和寶馨兩個卿卿我我完了,才尋過去。

吳瀚也不得閑,再過大半個月,老恭順侯就會回京,他還要忙活著接他爹。出來之後,請太子到府上吃了頓飯,才派人把兩個給送回去。

慈慶宮裏,外廂有送新到的衣料。每逢換季,上到後妃下到宮女太監,都要換身衣裳,宮女太監們不到高位置上,沒得挑,反正有穿用的就行。也就寶馨這樣的,料子都送到眼皮子底下,挑挑揀揀。

料子送進屋子裏來,寶馨瞧見個洋紅縐紗的,叫拿過來仔細看,送東西的太監趨步過來,兩手把布料呈送過來,寶馨屈腰,耳邊聽太監那只帶氣不見聲的調,“督主打發小的來問姑姑,沈家的那個要不要料理。”

他說話嘴裏冒出來的只有一股氣流,而沒有實際的聲,所以哪怕小翠就站在不遠處,也沒發覺出多少不對勁。

沈瓊玉的事,寶馨幾乎沒和馮懷提。一個十二三的小丫頭片子,她都覺得不夠塞牙縫的。雖然在同齡人裏頭手段高超,可單提出來,放到她跟前,還是有些不夠看。

但放任下去,誰知道會出什麽事。畢竟沈瓊玉比較起她來,還是有不少便利的。

寶馨沈默了幾息,只是慢慢的眨了下眼睛。意思不明,要說辦,沒有點頭。要說不辦,也沒有搖頭。

太監和木頭樁子似得杵那兒,她看完了衣料,叫針線局的人量了尺寸,進來得人都退了出去。她坐在那兒好會,叫人請方英進來,方英沒有跟著朱承治出宮,留在慈慶宮,料理事務。

“今個是不是坤寧宮那兒出甚麽事了?”寶馨問。

方英踟躕了下,“也算不上甚麽事兒,王娘娘派人送了幾個宮女子過來,說是殿下年歲大了,身邊不能沒個伺候的人。”

這話說的寶馨揚起了半邊的眉毛,都說齊貴妃是個事兒精,隔那麽久不搞事,渾身難受,可是王皇後和齊貴妃相比也沒能好到哪裏去,一整個後宮事兒精之王。

“還有別的吧?”寶馨坐那兒靜靜道。

“好像娘娘還說太子爺爺該有個貼心人了。小的不說,大的也該有。要不然東宮裏都沒個內主。”

方英說著,有些忐忑,生怕寶馨大發雷霆。獨寵這麽多年,不是沒有小宮女沒動過心思,但沒一個能成功的。現在王娘娘上下嘴皮子一碰,就想要塞個人進來,可不是朝人心口上紮刀子麽。

方英看寶馨的眼神飽含憐憫,好歹叫了這麽多年的姐姐,也沒坑害過他。就憑這點,也該同情同情。

出乎意料,寶馨沒有勃然大怒,也沒有一頭沖出去找太子爺哭哭啼啼。這個美人兒坐在床上,潔白的腕子搭在炕桌上。

胳膊肘壓在那兒,她目光悠悠放遠,半晌從鼻子裏冒出嗤笑,“毛都沒長全的小丫頭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寶馨哼哼哼:小丫頭片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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